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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5九樓之三,颱風眼

他說他叫默,沉默的默,而他的人也如他的名一般,安靜的常常讓我忘了他還在我身旁,就那麼近在咫呎的距離,可是我卻會遺忘他的存在。

「沒關係!我已經習慣被忘記了,這樣其實對我也好,我可以省下力氣去應付太多人。」

當我向他提起我的抱歉時,他這樣回答著我,臉上還帶著一抹和男人類似的不在乎的神情,其實我根本沒那必要向他道歉的,如同男人曾對我說過的……

「妳的世界是一片的黑,任何人都不會影響到妳,誰也不會是妳的光亮吧!」

我不知道男人說的話到底對不對,也許吧!我的世界充滿了黑暗,而我卻無能為力,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越來越往下沉淪,一步步的往下掉,明知道也許底下是地獄,而我卻不曾求救……對任何人。

會跟他道歉,我想大概是在他身上看到了男人的身影吧!那麼的熟悉,雖然外表不同,男人沉穩而他稍微稚氣,但是那股寧靜且放棄的氣息卻如此的相同,從第一眼我看到他開始。

「逃院啊?」當我翻過醫院那道圍牆時,他坐在圍牆下用著淡漠的眼神看著我,額前的頭髮快要蓋住他的雙眼,卻沒有整理過的痕跡,看來他是想讓它蓋過雙眼,這樣入眼的大概就只有自己了。

我站在他面前,靜靜的看著他,雖然沒有開口,但是我感覺的到我們在對話,用著相同的氣息對話著。

半晌之後,他從地上站了起來,然後往著一旁走去,我則是看著他離開,一點跟上他的打算都沒有。

直到他發現我動也沒動,他才稍微停下腳步,然後轉過身來對我輕輕的招了下手,就那瞬間,我的腳步不自覺的跟著他往前走。

「看什麼科的?」沒起伏的音調,不經意的問著我。

我沒理會他,只是逕自走著,我在想著……我該回男人那嗎?還是……獨自旅行?

對我來說,獨自旅行是我從小就很希望的一個夢想,那時的我,會展露笑容、會跟在爸媽身旁撒嬌,想拿著一台V8,然後走遍整個世界,用著它拍下美麗的風景,紀錄每個地方。

但是一切的夢,早就像打破的玻璃杯,碎成一團,拼湊不回從前,如果硬要拼湊,最後只會讓雙手都是血,染紅整個世界。

他沒再追問,只是靜的走在我身旁。
在每個喧鬧的角落裡,我們各自形成一個安靜的角落,聽的到外界的吵雜,卻聽不到內心的對話,我曾想過,會不會在我心的底端,我已經死在那了?而我不過是一個想多的空殼,還在掙扎。

我們曾經失去彼此的蹤跡很多次,但我們誰也沒試圖去找尋誰,可卻總能在下一個地點再度相遇,然後誰也沒開口的繼續往前走著,途中停下了幾次,他會開口對我說些話,像他的名字就是從那時聽到的。

「我叫默,沉默的默。」簡單幾個字,他沒繼續往下說,我也沒回應他。

他的名字會讓我想起,其實有時候,一切都沉默也許會比較好。
男人曾對我說過一段話……

「當兩個人在吵架時,不要過去勸架。信不信?一旦少了旁人勸阻,這場架很快就會停了。」講著這段話時,是在一個颱風天,我將背倚靠在陽台的欄杆上,整個人坐在陽台地板淋著雨,而男人則坐在我身旁,雨點讓他的瀏海緊貼在額前。

我只是靜靜望著男人,知道他還有後文。
這是一種了解,一種沒理由的了解,就像相處久的老夫老妻,彼此會知道彼此在什麼狀態會不耐煩或是下一段話該說什麼。

把雙腳伸直,男人說著:「人,就是這樣一種犯賤的東西。喜歡用大吵大鬧來博得他人的注意,讓自己受矚目,而旁人不知情的勸阻,會是最大的催化劑,讓這場架無法收拾罷了。」

聽著男人的論調,我緩緩閉上眼想著自己曾遇過的那些事情。

生意失敗的父親喝了酒就會找母親出氣,一巴掌一巴掌的打、一腳又一腳不留情的踹著,拉扯著母親長髮就往一旁摔過去,嘴裡不斷吐著穢言穢語。

無能為力的我,聽到這樣的聲音一起,只能躲在房間哭著、發著抖,常緊咬著下唇恨著自己,我是那樣的力量薄小,救不了自己和母親,只能聽著、看著,讓自己的無能為力一再諷刺著我。

「將來,要嫁一個會疼妳的老公。不要有錢,只要他願意上進,不會打妳。」每次幫傷痕累累的母親上著藥,母親都會淚眼看著我說,我則是忍著淚點頭,從那時起,我的心卻下了決定,男人是種恐怖的生物,我不會嫁給任何人。

我恨母親的認命,也恨自己的無能為力,我以為我會這樣恨下去,直到長大有天可以保護母親為止。

可是,我沒有任何機會,她便和父親從頂樓上像雪花般的往下墬,美麗卻令人印象深刻的『嗤』一聲,融化在大樓的最底部,那是血染的雪花,白色的沉靜。

如果第三者的勸阻會造成更多吵鬧,那麼那時的我是否做對了?抑或許,所歷經的環境不同,所以不能這樣判斷。我不知道……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裡到底對過哪些事、又錯過哪些事?

閉上眼,那雪花又在我的腦中上映,是葉子的飄落、是雨的淚滴、是誰無言的抗訴……

「妳知道嗎?每年七月的颱風總是風大雨大,帶來的災禍和傷亡也總是不斷。」默突然開口,把我的記憶從那時空給拉了回來,望著他那平靜的不起波瀾的雙眼,我如往常般聆聽著:「即使住在最高樓,風依舊像地獄的呼喚,關上窗還可以聽見那淒厲的聲響,可是,有個地方卻是無風無雨,平靜的無聲無響,好像它和其他地方分割了,其他地方淹水刮風,它卻安靜的彷彿不存在。」

默的眼光看來雖像望著行人,但卻彷彿看向其他更深更遠的地方,我的視線似乎跟不上他的注目。

「那個地方就是颱風眼,也就是颱風的中心。」默的聲音一如往常,沒有起伏的說:「我相信這世界有個地方一定就像颱風眼一般,不管外面如何風大雨大,那個地方永遠安靜的當著我的避風港,我不必怕那大風大浪,只要在那躲過風雨就行了。」

「家。」聽著默的話,我不自覺的吐出這個字,而他也看向我。

時間彷彿就凝結在那瞬間,我們誰也沒先開口,只是雙眼注視著彼此,那一刻,我再度在他身上找到了男人的氣息,也找到了我的氣息,我們是同一類的人。

「家……是家沒錯……」默回過頭去喃喃念著,視線裡的孤寂卻更多了些。

我也看著遠方想著,這一刻,我知道我和默的視線是膠著在同一個地點的,那是孤寂的聚集地,那是我們渴望的颱風眼,卻也是我們一輩子無法擁有的……

『我沒有家……』那刻,我和默同時說出口,卻彼此彷彿沒聽到對方說的話一般,只是把視線往前延伸著,孤寂……也延伸著。

男人,如果你在這,我可以問你嗎?
九樓之三,可不可以借我當我的颱風眼,一下就好、一下就好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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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花千歲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